”
“谁在说话?”吴玉霜近几日气血不足,被日光照得分辨不清说话人的面容,眼前所有的人、景、物都如同泡在水中听不真切,她只隐约听见有人讥讽绣嫣,心中更是动气。
绣嫣按住吴玉霜的手腕,笑道:“我是歌女不假,陈氏如此高贵门第,若要我出去,在场先查验一番身份,凡是下九流人都要与我一起出去,不然我不去。陈氏如此遵奉礼节,现场倒要好好查一查,服饰不端之人也不能在此祭奠。陈公子,我看你的丧杖也不太合乎规制吧?”
“老爷,她无理取闹!”
“好啦…”陈氏族长辈的老夫人一直坐在厅堂内,实在受不了这些吵闹,拄着拐杖出来调停道:“不过是一点子小事,也值得这样,她们来祭奠孙媳妇也是她们的好意,何必如此拘泥,沈夫人确是孙媳妇的旧友,我还是记得的……”
她一说话,底下的小辈们才不敢吵闹了。
“你过来……”那老人朝台阶下的吴玉霜缓缓招一招手。
吴玉霜恍惚地走上台阶,走进停灵的厅房,从阳光照射的庭院走到极为阴凉冰寒的所在,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清明起来,沉淀下来,不再像水中那般摇荡。
灵前摆着一方小供桌,左右两边放着周语林生前爱吃的鲜果点心,中央摆了香炉,三根细香正在燃烧,缕缕的烟线像水波流动上去,燃烧下来的细白香灰堆在小炉内,像下了一场雪。
周语林躺在灵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
吴玉霜走到床前,看到那方白布下隐约显现出周语林的身体轮廓,她忽然感到退缩,似乎无法再前进一步。
周姐姐已经没有了气息,吴玉霜如果揭开那张白布,就会看到她已经死去的面孔。
吴玉霜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亲人好友的死亡,她第一次感觉到她和死亡之间的距离仅仅隔着一张白布。
揭开白布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只要抬一下手臂,动一下手指,她就能再次看到,并且最后一次看到周姐姐的面容,见证她生命的消亡,看到梦中那朵枯萎的花。
但是太困难了,这是吴玉霜自出生以来面临的最困难的事情,她不敢去做,她整个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抗拒着掀开白布的动作,她的眼睛甚至已经移开了,徒然地望着自己的黑布鞋子。
静谧之中,她几乎听见了线香燃烧的声音,时间一直在流逝,她不可能一直站在这里,她必须做出决断。
揭开白布,与周姐姐道别,还是放弃,就此离开,不把周姐姐那未知的、生命最后的面容烙印在心底。
“看看她吧。”
吴玉霜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又像是从心里传出来的,她分辨不真切。
“看看她。”
是绣嫣的声音。
绣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胸口以下浸在阳光里,平静而美丽的面孔被剪到阴影中。
吴玉霜莫名受到了某种触动,像是绣嫣给予她一种神秘的力量,她伸出手,掀开了周姐姐脸上的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