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清昱打车来的,晚上路间没有车流,这家会所地方又偏,可还是用了二十多分钟。众人很有眼色,掐着时间提前把厉成锋扶到大厅,尽可能让郑清昱避免那种犬马声色的幽闭空间。
袁虎大老远就看到人了,郑清昱气质太出众,一身黑从夜色走出来,即使今晚天空灰暗,气温低迷,她也像披星戴月,清寂又温柔,随随便便就美得很高级,总是淡淡的脸一出现,模特走秀出场一般。
厉成锋的同类再次感慨,能娶到这样的女人做老婆,明明就是厉成锋修了八辈子福气。
“哥,嫂子来啦!”
厉成锋刚才在包厢,哄哄闹闹的反而睡得死沉,只是隐约听到他们在提郑清昱的名字,想挣扎一下的,最后还是没醒过来。现在挪到安静空旷的地方,他反倒清醒了,胃有火灼烧一样,痛感直往上顶,睡得不彻底,头要裂开一样胀痛,躁得很,反感这些人不断拿郑清昱来开玩笑逗弄自己的情绪达到顶峰。
好像这群人提起那个冰雪一样干净的名字是亵渎。
他猛地拿开搭在额头上的手,表情阴狠,可不过一秒,那些来不及爆发的情绪都僵在脸上。
郑清昱在他面前停下,不喜不怒看了他叁秒钟,抬头对袁虎说:“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锋哥没事就好,需要帮忙把锋哥扶到车上吗?他司机应该过来了。”
后来陈莉莉也出来了,和郑清昱在旁边说了会儿话,厉成锋问袁虎要了支烟,有一口没一口抽着,目光没离开过那个修长袅娜的身影。
郑清昱其实挺爱买衣服的,似乎是女孩子的天性,喜欢购物,名牌包、大牌口红、高跟鞋,她热衷追逐,这没什么,像她这样美丽的女人,厉成锋恨不得把全世界最漂亮的衣鞋包,最昂贵的化妆品都拱手捧到她眼前。可郑清昱仅仅是喜欢买,叁年了,她穿着率高的衣服来来去去就几件,恋旧,似乎和她细腻的本性一样,是骨子里隐蔽的柔情。
她现在身上这件黑大衣,叁年前就在穿。
厉成锋在叁年前的雨夜向曾经暗恋过的姑娘求婚成功,当时郑清昱也是穿这身衣服。
仪式没弄太复杂,他太怕弄巧成拙,就在那家西餐厅里,像往常一样送一捧玫瑰,只不过里面多了一枚戒指。
厉成锋一直觉得郑清昱是适合红玫瑰的,即使她清冷、淡然,可每个人都有背向阳光的一面影子,郑清昱是冷静的反叛,热烈的固执。
红玫瑰的花语是他对她的表白:深深浓烈的爱意,还有勇气。
再相逢之日起开始追求她,说出当年在托管班被她吸引,都是一个男人年近叁十才斩获新生的勇气。
厉成锋今晚根本没带司机,从会所出来,两人在了无人烟的道路上慢慢走,太安静了,只有偶尔几声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鸣笛声,急遽逼近似的,让心绪散漫的人骤然回神,错觉刺眼的大灯划破了黑夜。
不知不觉郑清昱走到了前面,她两手一直插在大衣口袋里,背影没有倾斜的痕迹,黑色沉重、荒凉,她一头长发被风留恋,比做造型还要精准,每一缕青丝都是恰到好处不可复制的扬起又落下。
酒精在哀沉的五脏里泛滥,厉成锋昏昏沉沉,可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么清醒。
叁年前的今天,也是有雨的,又湿又冷,从民政局出来,他着迷看着她有点泛白的嘴唇,知道她冷,她总是穿这么单薄,他很想抱一抱她,虽然两人在交往的半年里,除了上床,什么都做过了。
可那天他还是像第一次抱她之前那样,问:我能抱你吗,清昱?
叁年后的今天,本应该是他们结婚叁周年纪念日。
厉成锋看不出郑清昱到底冷不冷,她身段这么柔韧挺拔,所以他就一直看,一直看,忍着钻心的疼痛,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把什么永远刻在眼底。可他清楚,自己很冷,通体冰凉,很想她能停下来问一句:需要我抱抱你吗?成锋。
可是他就要永远失去她了。
两人的影子在平坦的路面都拉得很长,郑清昱偏头捋了捋头发,无意间发现只有她自己了。她慢慢转身,看到厉成锋停在十米外的原地,随地而坐,两只脚岔得很开,脸埋在手臂里,一团影子而已,也不难看出他有一八几,因为他背很驼,更像头顶有什么无形压力坠下来,脊柱被迫变形到人体生理构造极限。
郑清昱问过他,是不是上高中后又长了,男孩子的发育期来得晚且长,很不公平。
厉成锋知道她言下之意是什么,她委婉的说法,让他一颗直来直往的心从未如此软过。
“一开始去打工,人家嫌我形象不好,我说自己有185对方死活不信,也不让我量,骂我背比他家八十岁太奶还驼。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是不在意的,后来做生意,赚了点小钱,也见过世面了,回家看自己哪哪都磕碜,这才一咬牙花钱请了私教,开始练体态、增肌。”
虽然知道郑清昱可能会排斥,可他最后还是看着她眼睛说:“我很感谢那时候的自己,那段时间是只用二十多天把二十多年的自己重塑,因为我的钱只够请二十天的私教,真的很难,但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和你重逢。”
厉成锋曾经坚信他和郑清昱是命运,他不是为她改变的,可在他做出成绩,完成蜕变后,一个比从前好千万倍的厉成锋再次遇到了他年少时期就对她日久生情的姑娘。
他终于有勇气,有资本,可以光明正大向曾经只敢放在心底的漂亮女孩表达爱意。
郑清昱走到厉成锋身前,以为他是胃痛的,皱了皱眉,“打车吧,要去医院看一下的,你也经历过,胃出血很麻烦。”
他应酬频繁,两年前,社交圈还没到够得到和王磊宁、陈嘉效之流同桌吃饭的高度,每天面对的是一群和他一样从底层爬上来的大老粗,白的对瓶吹。有一次半夜,郑清昱没睡着,听到外面一声巨响,大半夜她一个女人在家,怪吓人,郑清昱一边打厉成锋电话一边往外走,听到电话铃声才敢完全现身,厉成锋倒在地上,到呕血的地步。
什么概念,胃出血250l,郑清昱自己是学消化的,扑过去把他扶起来,确保人还清醒,但厉成锋使不上劲,郑清昱在后面从腋下帮助他坐直,头保持前倾,打急救电话,从一堆药里找到唯一对止血有点作用的,厉成锋认为自己没这么脆弱,郑清昱冲他吼,眼睛红透,逼他吃下去。
后来在救护车上,厉成锋眼皮止不住往下沉,困的,可他老记得刚才在家里,郑清昱一直拍他脸,掐他人中,一遍遍叫他名字,不让睡的意思,隐约知道,人如果不清醒,情况会复杂很多。
他艰难动了动嘴皮子,“老婆,我可以睡会儿不?”
郑清昱没听到,小护士就帮忙叫她。
“我想睡一会儿,你放心,我没事。”厉成锋找到她手,心一惊,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掌心也温暖不了她。
“你睡吧。”
厉成锋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次,他甚至感谢老天。那时候有爱的吧,是爱吧?
郑清昱低头正要拿手机,地上的人忽然站起来,抱住她,郑清昱头靠在他肩膀,能感受到他胸腔隐隐颤动的频率,一时间,只剩下风声了。
这个男人像第一次抱她一样,一点点小心翼翼的孤勇,郑清昱只有一双水光清澈的眼露出在外面,鼻端全是杂乱混浊的烟酒味,厉成锋从不喷香水,他其实有点大男子主义,有传统迂腐的观念,以前认为只有娘娘腔才会用那东西,后来有点地位了,他也尝试喷过,喷嚏不断,比谁都娇弱敏感,也就面对郑清昱时,会坦然笑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