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只是拍了拍他:“走吧。”
林昼早早地就在机场外面等候。想查到白露买的哪个航班对他来说太容易了,这是他假期的最后一天,不管白露怎么推拒,他就是任性地要见到她,给她一个惊喜。
然而,盯着出口盯了两个小时的林昼还是没有等到人。
是从其他出口离开了吗?
林昼给白露打了一个电话,显示已关机。
心里忽然就慌张起来,林昼坐直了身子,颤抖着手给另外一个人打电话。
姐姐,你说好了后面要陪我一起散散心的,不要食言啊。
羊都。
精神状态最差的那几年,白露哪怕是想到这个地名都会觉得恐惧到反胃、发抖。而如今,机场外的热潮扑面而来,滚滚回忆竟没有激起多少波澜。
把行李放到酒店,她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灾酒店门口挥手拦下出租车:“去福荫公墓。”
她羊都话说得不好,小时候就不是在这长大的。后天学过之后才勉强听懂,说也只能说个七七八八。
师父用蹩脚的普通话问她:“小朋友现在才回来做清明呀?”
“嗯。”白露点了点头。
羊都这边的很多人说普通话都说得不标准,但是她接触得最多的那几个人都没有这种情况。宋景行是平城人。纪寒妈妈不是本地人,所以他们家里都用的普通话。孟道生是家里从小就要求他说普通话。
出现在脑海里的这几个名字让她的心钝痛了一下,白露收回思绪,看向车窗外。
羊都啊
绿皮taxi从门口坐满了皮带上挂着钥匙串阿公的凉茶铺边经过。城中村握手楼和握手楼的间隙中窥见的一小线天空。摆着发财橘的街边,羊杂、肠粉和烧鸭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周末在白家那个诸多权贵云集的小区附近的绿地上露营、野餐、骑行的人总是很多。
她在这里留下了许多记忆,遇到了许多改变她命运轨迹的人。
“到了哦,小朋友。”
“谢谢叔叔。”白露付了现金,没要找零,下了车走进公墓园的小楼里。里面坐着一个穿着背心短裤的老爷爷,在上了锈的电风扇吱吱呀呀的摇头声里看着手机。他看到有人走进来,戴上老花镜看了好一会。
“啊,是你啊,白露。”他认出白露,笑眯眯地招招手,“你快五年没来过了吧?我记得那时候你说要出国去读大学。”
“嗯。龚伯,我回来了。”
“回羊都啦?”
“没有,在平城。”白露说,“来看看她,清明节嘛。”
“来来。”龚伯对她招招手,领着她往后面去。那里面是数个被划分成一格格的巨大黑金色木制柜子,靠墙也是、摆在房间中央的也是,以往白露每年来这里都觉得像是在走迷宫。
“是这个吧。”龚伯摸了摸反着光的脑袋,“孔——小——兰。欸,是了。她也不是你亲妈,你这一年年的,来得倒比好多亲生的勤快。”
白露只是笑笑,接过骨灰盒后沉默了一会:“阿伯,她家里人还是没来过吗?”
“没呢。”龚伯叹了口气,“也不知积点阴德。”
白露自己挣到钱后是想给孔小兰买个墓地的,一直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奈何买公墓需要持有火化证明,孔小兰的证明在她娘家那儿。本来他们是不想要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奈何真正的乌山是个孤儿,孔小兰娘家不接估计就要给白露了。白露在村子人眼里可是灾星般的存在,她娘家人怕晦气传染到祖上,就还是收下了火化证明。后来白露初叁的时候被公墓的人联系上,说骨灰的寄存费欠了好久,但联系不上孔小兰的娘家人,再这样下去只能处理了。白露匆匆赶过去交钱——真不贵,一年50。她后来清明节瞒着白家人来的时候,都会交上当年的寄存费。当时准备离开去英国的时候更是一口气交了十年份。
白露在公墓附近买了纸钱和香,找个地方给她烧了,又端着骨灰盒回去。
龚伯看着她,带笑:“稳重了不少嘛,人还得读书、多去外面长长见识。你是不是换号码了?之前那个好早就打不通,还想着给你发个贺年短信。”
“是换了。”白露顿了顿,拿出一摞现金给他,“阿伯。我以后可能没法来了。这些钱您收着,逢年过节的,麻烦您帮着烧点东西给她。”
“你咋了啊?”龚伯惊了一下,“该不是生什么病了吧?”
“您不能盼我点好的?”白露哭笑不得,“我之前不是在国外,当时谈了个男朋友,已经准备和他结婚移民过去了。以后有了孩子,回来怕是不方便。”
“这样。我说老天爷怎么不长眼,好人没好报。”龚伯松口气,把钱往她手里递,“这钱哪要这么多?拿回去拿回去。”
白露没接:“要是有墓地,位置哪怕差点,也劳烦您帮忙安排一下,余的就当孝敬您老人家了。她家里人大概率是不会来了,我还是想她有个能安安稳稳呆着的地,不用再被关在小小的房间。”
“也行。她情况特殊,回头我找人商量商量。”龚伯叹气,“这事儿交给我吧。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有进展了通知你一声,你也好放心。”
“大概率联系不上我,您到时候打这个——”白露准备写号码的手停住了,又放了笔,“算了算了都交给您吧。要是实在不行,您也不必自责,钱照样花着,我现在不缺这点。”
龚伯也不推辞了:“行。我肯定尽力办。”
白露感激地对他笑一下:“我走了。您一定保重。”
那张只写了两个数字的纸被她揉成一团,攥进手里。
她用钥匙打开生锈的铁门,满手的红锈,闻着有股子血腥味。快五年无人居住,别墅的院子里杂草丛生,玻璃也脏兮兮的,开门的瞬间一股潮潮的灰尘味刺得她直咳嗽。
玄关处摆着一张叁口之家的合照。白露伸手擦了擦上面的一层灰,看到叁张熟悉的脸淡淡微笑着。有次她上学回来后发现了它,很知趣地当做没有看见。
她将相框换了个方向,背对着她。
厚厚的一层灰到处都是,掉了下来的美式钟摆碎成一地玻璃,沙发长了霉菌散发着难闻气味,肆无忌惮趴在曾经一家人一起吃过饭的茶几上的蟑螂——入目都是破败与不堪。
白露低着头,走向自己的房间。从书柜下面拿出来一个黑色的盒子,拍了拍灰。
她这些日子一直没什么情绪,那个瞬间却难得有些忐忑。
打开盖子,放着樟脑丸和除湿剂的密封盒里面有一小摞被封在透明袋子里的信件。她当时从网上百度的,避光、除湿、防虫,高温杀菌她实在是不会。
当时那些笨拙的努力还是有效的,信件完好无损。
白露拿出那些信,打开了最上面的那封。上面只有八个清秀随性的字:“按时吃药,请假看病”。
她忍不住想:要是当时她没有去国外,选择就那么呆在纪寒身边,是不是他们现在已经真的结婚了?可是纪寒会厌倦她的吧就像那个突然来找她的哪家大小姐说的一样她都不是家里没钱没势的问题,而是她没有家的问题和她在一起对纪寒的事业一点帮助都没有。
算了、算了。想这个也没意义了。她和那么多人上了床,其中还有两个是纪寒最好的朋友。难道现在还要屁颠屁颠跑去说“纪寒我睡了好多人但是我还是喜欢你所以我们重归于好吧”吗。他埋怨她违背诺言也比恨她或者恶心她强。要是纪寒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的眼神看她,白露是真会痛苦到当